offonoff

love:pain reliever

[丹雀]冰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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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被水浸湿的T恤和浴袍脱下来扔进篮子里,朴佑镇愣了一下。

脏衣篮边缘挂着姜义建的白色背心,一半拖在地板上,如同它的主人惯有的随意姿态。现在他们俩的衣服纠缠在一起,像拆解不开的耳机线,朴佑镇因着自己编剧的职业敏感,觉得这是明目张胆的暗示。

他赶紧打住了生出的旖旎幻想,花洒的水被开到最大。

雾气腾腾之中,他抹了把脸,开始思索他跟姜义建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姜义建突发奇想,问他要不要来江原道的露天温泉。

朴佑镇今天本来是准备改完剧本初稿的,但他看见姜义建晶亮的眼神,没法拒绝。

他想姜义建是个绑了十几层包装纸的礼盒,将自己的心用漂亮彩纸裹好,把丝带系上一个蝴蝶结,再撒上无忧无虑的亮片——好了,这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每日微笑的姜义建。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拆到最后里面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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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家电中,朴佑镇最喜欢的是冰箱。

冰冻的牛轧糖只要拿出来用体温融化表面的冷硬,就会比常温更加可口。

一个人吃不完的披萨过了一晚拿出来热一热就可以吃,心血来潮做了吃不完的菜也能保存,很大程度上减轻了他独居的失落感。

他喜欢把可乐铺满冷藏室的最底层,随时都可以喝到冰的碳素饮料,让他觉得生活就算不会更好,起码不会更糟。

他的工作是编剧,不需要上班,只要按时交稿就可以。所以当他闭关赶一份稿子的时候,还是会感到孤独,这一个月,他唯一说过话的人是快递员和外卖小哥。

可他同时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就像所有刀子都厌恶丝线,他懒得保持与无关的人那微弱的联系,他能承受的不多,除了他自己和他的猫果子,并不想对别人的人生负责。

他最近却几经挣扎,下定了决心,要找个同居的室友。原因非常现实,他需要有人分担房租。你看,生活中就是没有什么浪漫的,写了那么多巧合的瞬间,朴佑镇其实一个字都没有信过,他习惯了不再对此抱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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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打开衣柜,袜子都在开单身派对。

他好不容易找出一双完整的,寻思下次要不要全部买一样的,就算丢了也可以凑在一起穿,河成云的电话响起来了。

“佑镇,你不是一直想找室友吗?我们组来了新的编剧,也是釜山人,正在找房子。你们要不要见一面?叫姜义建。”成云的音调很高,让他的语气透着股明快,仿佛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难事。

姜义建么。他听过这个名字的。

以前在釜山,他们上同一所高中,那时候他就知道姜义建是个混账。

姜义建家境优渥,百无禁忌。他没有女朋友,但从来不拒绝女生们的好意。如果你因为他皱着鼻子对你笑而心动,那么你就会因为他收下另一个女生的巧克力而芒刺在背,对姜义建来说,都是他一丝不苟的绅士礼仪而已。

姜义建从来都不讨厌误会,也不解释,你看着他心无挂碍的眼神,会觉得是自己强行把他拉进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而他根本与其没有丝毫关系。

这才是他最令人痛恨的一点。

虽然他对姜义建来首尔做编剧有些疑问,不过这些都不关他的事,姜义建是像他面容一样和煦的天使也好,败絮其中的衣冠禽兽也罢,他懒得卷进去。

他捏着电话,告诉成云,“哥,你让他过来看看吧。地址我待会发给你。”

成云海绵宝宝一样的笑声传了过来,“哈哈哈,那好,我把你号码给他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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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降温。

料峭的早晨醒来,朴佑镇从冰箱里拿出一片放在冷藏室一夜的面膜,硬生生敷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咧了咧嘴。

今天上午姜义建要过来看房子。

他迅速洗漱完毕,拿起吸尘器开始打扫,把乱堆在客厅沙发上的衣服抱进屋里,给果子洗了个澡,甚至还出门买了束百合花回来插。

他不想深究自己精心准备的原因,只是,出于对室友的礼貌而已。虽然他忽略了一点,他还没见到姜义建,潜意识里就已经认定会成为室友了。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正好把带着露水的花插进了瓶子,大衣都没来得及脱。他手忙脚乱地奔至门前,又回头看了眼客厅确认没有脏乱的地方,才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男人有着烟色头发,跟果子的毛色如出一辙,下巴尖尖,宽大的卫衣松垮地罩在身上。朴佑镇本来不太喜欢的长款耳坠也衬他得紧,随着他头部的动作轻微晃动着。朴佑镇突然很想伸出手去摸一下他被风吹得发红的耳垂。

果然是姜义建啊。这就是那个所过之处,轻松就能收割一筐真心的姜义建。

姜义建笑眯了眼睛,扬了扬手上拎着的纸袋,“可以进来吗?”

佑镇这才回过神,手不自觉地在衣服上搓了搓,“啊快请进。”帮忙接过了东西。

他把姜义建带来的炸鸡和啤酒摆到桌子上,姜义建已经朝着果子扑了过去,“哇,佑镇还养了猫咪啊。”

“嗯。”

“是什么品种呢?”姜义建把果子举起来吸了一口它的耳朵。

“苏格兰折耳猫。”

“我们家也有养猫呢,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就带回家养了。鲁尼和皮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我呢。”

姜义建说起猫的时候整个人都发亮似的,朴佑镇突然觉得他也像一只大型的猫咪,皮毛柔软,锋利的爪子被藏好,只露出慵懒的神色。此刻果子安静地趴在他胸口上,他轻轻帮它顺着毛,这一幕竟然无比和谐。

喜欢猫的男孩子,应该都不是坏人。他再次向自己确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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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姜义建住了一个月后,朴佑镇也基本摸清了他的生活习惯。

白天睡到中午,先跟果子玩一会,再叫一份炸酱面的外卖,下午出门或者赖在家里打游戏,晚上工作到凌晨。

偶尔也有例外,他会在下午把工作做完,晚上细心打扮好后出门,朴佑镇那时通常在客厅看电视,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松木味道,不知道是什么香型。

他会把刘海撩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他锋利的鼻梁和细长的双眼都像是猎人的圈套。衬衫解开了前三粒纽扣,撩拨得顺理成章。

朴佑镇觉得夜晚的他和白天的并不是同一个人,这种陌生感在他笑着跟自己告别时又会平息。

他实在是个谜。

朴佑镇企图重新集中注意力,忽视他刚刚那温热的一瞥带给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但有件事非常清楚,他每天都要吃软糖,各种口味的。朴佑镇觉得这是他最可爱的时候,鼓着腮帮子咀嚼软糖的时候,他夜晚自带的侵略感都消失殆尽,又恢复成温顺的猫咪了。

于是朴佑镇这天路过小区门口的超市,又折回身,鬼使神差地买下了几乎所有种类的软糖。

它们唯一的共同点在于,都是姜义建吃过的。

刚走出店门朴佑镇就把包装纸扯开,将红色的小熊软糖放进嘴里,甜味准确地在口腔中扩散开来——准确得跟姜义建说话时的呼吸不约而同。

害得那天晚上朴佑镇写稿子的时候,吃掉了一大包哈瑞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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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尔冬天的雨落进脖子,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朴佑镇感觉寒冷渐渐渗入他体内,半边衣袖都变成了深色。

但他挺开心的。因为他刚刚在路上遇见没打伞的姜义建,把卫衣兜帽罩在头上,急忙叫住了他,现在是姜义建撑着他那把伞,右手搂着他的肩,尽量让两个人淋的雨少一些。

姜义建身上那股松木般的气味被雨水沾湿了,他单薄的体温仿佛触到了朴佑镇厚实的、一层又一层的包裹,触到了他肌肤的质感。

第二天他在超市采购的时候,回忆起姜义建怀抱里的自己,一动也不敢动,只是本能地随着姜义建的脚步。


姜义建之后经常在餐桌上看见朴佑镇给他留的食物,用便签纸写清了微波炉几分钟,或者是酸奶跟零食,都是他爱吃的种类。

他跟朴佑镇道谢,后者揪着裤缝,愣愣地说不客气,微笑也没给他一个。

其实是朴佑镇太紧张,他觉得姜义建的笑是种天赋,既不生硬,也不过火,并且可以任意随着所处场合的变化而改变——放大或收敛都很轻松,有时会转变成惊讶或性感的笑,但永远都很自然。

这份自然让朴佑镇试图模仿他的笑,但他最终放弃了。他学不了。


傍晚姜义建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朴佑镇坐在阳台上,努着嘴吹手里青蛙造型的泡泡圈。

那是朴佑镇在超市买酸奶的时候送的。

肥皂泡表面在阳光下流动着七彩的色带,朴佑镇用手指去接就炸裂开细小的水滴。

全部落在地上会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类似于雨夜打开窗户,你能听到的那种。

靠在玄关门上,姜义建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会。

他觉得心里的疙瘩奇妙地消失了,在一分钟以前他还为家里那些破事糟心,现在好像突然被抽离了出来。

于是隔天姜义建特意起了个早,看见一脸呆滞在餐厅啃面包的朴佑镇,他从面前的碟子里抽出来一片准备吃,朴佑镇站起了身,“我去给你煎个三明治吧。”

他傻乎乎地把鸡蛋放进油里,想着姜义建今天可能有事要办,他就听见对方发话了,“佑镇啊,你今天有空吗?”

他转头,姜义建盯着他的眼睛,“我们要不要去江原道的露天温泉?”


一起泡在热气蒸腾的池子里,朴佑镇总算有了实感。

可能是工作日的缘故,这里只有零星几个顾客,都离他们比较远。

姜义建变戏法似的拿出啤酒放在面前的矮几上,笑眯眯地使劲看了朴佑镇一眼,“泡温泉的时候,最应该喝冰啤酒了。”

确实应该喝冰的,场地狭小,朴佑镇一伸腿就能够到姜义建,他的脸早就被蒸熟了。

他瞅见姜义建湿透的白色背心下毕露的肌肉线条,立马扭过了头,开始说“温泉怎么这么暖”这种废话。



回家之后姜义建就发烧了,朴佑镇觉得这都是因为他在零下的温度里只随便在卫衣外面罩了一件牛仔外套的缘故。

他看见床上睫毛紧闭,脸色苍白的姜义建又开始心疼,弯腰把他额头上的毛巾换掉,又掖了掖被脚。

他凑得很近,呼吸送至耳边,姜义建闻到他身上的软糖味道。

因为害怕蛀牙,他已经戒了一段时间。

此刻他似是沙漠中渴水的旅人,抓住了视线所及处的一泓清泉。于他来说,是致命的勾引。

如何是好。姜义建苦恼着,下唇被咬住,留下一圈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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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学会了直立行走,建立了国家、政权、军队和宇宙空间站,似乎变得无所不能。

唯有一样是倒退的,对欲望的忍耐度。

无法忍受疼痛、空虚和无聊,因此发明了越来越高效的止痛药,囊括万象的社交网络和诱人氪到死的游戏。

姜义建也不例外,与自己为敌,未免太过残忍。

他把要走的人拉住,另一只手扣下对方的脑袋,嘴唇覆盖上去。

毛巾掉落在地上,朴佑镇强装淡定,眉毛挑出一个犀利的角度,睫毛却抖得厉害。

姜义建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舌尖耐心地擦过朴佑镇尖尖的虎牙,往更深处探索。

朴佑镇因为紧张闭上的睫毛在他看来像繁复的黑色蕾丝,垂在眼前。

他克制着自己攻城略地的欲望,极有技巧地逐步深入,唇齿相触间,仍旧夺走了对方的每一寸呼吸。

起初温柔得像棉花糖的吻,却结结实实地刮掉了朴佑镇黏在牙后的软糖。

姜义建如愿地尝到了最爱的桃子夹心的味道。

朴佑镇蹙着眉,他知道姜义建是跟着直觉走的类型。他只是想要,就做出行动,从不考虑它背后的意义。

那对他来说是没用的东西,只有自己会在意。

这么想着,朴佑镇报复般咬破了对方的嘴唇。


在姜义建的感情世界里,真心话被禁止已久。

感情如果没有延续的价值,丢弃时也只是像揉皱一团锡箔纸,没什么好可惜。

这也就是他忍到现在没动朴佑镇的原因。

他太孩子气了,会一发不可收拾。

但在他尝到朴佑镇味道的那一瞬间,心里响起了咔嗒一声,像合上了某个搭扣。

他用余光摩挲过朴佑镇上扬的眼角,心里不禁轻叹一声,不知是欣喜抑或恐惧的情感在他体内翻搅。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他的世界即将有所改变。

朴佑镇的腰正好是他单手能够轻松揽住的尺寸,手指往上,是薄薄的蝴蝶骨。他的心跳声混合着朴佑镇的回荡在耳底,直到小麻雀将自己的嘴唇咬破,落荒而逃。

姜义建擦拭掉唇角那点血迹,几乎要哑然失笑,不过是笑自己。

什么事没做过,怎么跟朴佑镇接吻还像个高中生似的,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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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幸运,没被姜义建传染感冒。

可一股恐惧压在朴佑镇心上,他吃不准自己的恐惧从何而来。可能是自己的情绪太泛滥,他害怕把那个吻,那些朦胧的触感和眼神定义、归类,跟姜义建有更具体的关系。

这么多年,他一直对人际关系保持着小心翼翼,杜绝任何伤害产生的根源。

姜义建显然是个定时炸弹。

想不出别的办法,朴佑镇只能开始有意躲着姜义建。

这是他一贯解决问题的方式,解决不了,那就不解决,让问题自己消失。

他没想到这次失灵了。


早晨醒来,天光大亮。

朴佑镇去卫生间洗漱的路上,发现姜义建的房门开着,看样子出门了。

房间里残留着他的香水味,朴佑镇总算看清了,是Le Labo的33号檀香,温暖干燥,带着鸢尾和皮革的味道,仿佛走进刚刚锯开檀木的大仓库里。

朴佑镇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味道过于敏感,退出了房间。

吃完早餐,他给果子加了猫粮,然后把沙发靠垫拍松,盘腿坐上去,打开了电视,同时滑着手机。

姜义建的ins照片不多,最近的一张是和果子合影的照片,他笑得一如既往。

看见自己不小心点上的赞,朴佑镇急忙心虚地取消了。


离凌晨一点还有3分钟。

朴佑镇刚刚用闪现躲过了寒冰射手的冰剑,下了龙坑,在龙只剩最后一丝血的时候,顺利抢了龙。

神他妈操作。

他还没来得及得意,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吓了他一跳,河成云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他接起来,“哥?”

“佑镇啊,这么晚了打扰你真的抱歉,但是姜义建现在喝醉了,你能来接下他吗?我这边还有别人要带回去。”

“好,你告诉我地址。”

游戏界面上他的角色已经被对方砍杀泄愤,辛德拉的哀嚎在语音里传出,“阿西,朴佑镇你他妈搞什么鬼?”

他匆匆关了电脑,套上大衣,又多拿了一条围巾搭在臂弯上,出了门。


酒吧里的空气粘稠,朴佑镇看见姜义建的时候,他已经神智不太清醒了,绵软无力地伏在河成云身上,被对方揽住才没有倒下。脸色因为酒精显出嫣红色泽,半张着的嘴唇在昏暗光线下近乎媚艳。

他此刻心情自然说不上好,将姜义建的手臂一把挂在自己肩膀上,就圈住他的腰往外走。他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朴佑镇身上,酒气冲天。朴佑镇忍着没把他推倒在地上。

有女孩子企图截住他,朴佑镇懒得掩饰语气中的不耐,“他是我男朋友。”


把姜义建掼在出租车后座上,一股怒火像梗在喉咙的鱼刺,让他失了声音。

他想质问姜义建今晚如果不来接他,他会不会去河成云家。但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立场。他所拥有的,只有那个吻而已,充其量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暧昧关系是最可耻的。

你因此所得的欢欣雀跃,到头来不过是变成把你浇得彻头彻尾的冷水。

夜风吹在朴佑镇脸上,他的愤怒也渐渐冷却。瞥见姜义建似乎缩了下身体,他把车窗合上,用围巾裹好了姜义建。他的手掌冰凉,朴佑镇叹了口气,把手心覆盖上去。

驻点,曲线上关键的一点,过了它之后,曲线的走向就会改变。

但朴佑镇并不确定,他跟姜义建之间的驻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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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还没醒,姜义建身上被朴佑镇扔了毛衣和棉外套,“起来,今天我们组有剧本会。”

从那之后,一直到他们进了公司的电梯,朴佑镇没说过一句话。

小麻雀的脸色从来没这样冷淡过,姜义建觉出一点不妙,他抓住脑子里一个模糊的念头开了口,“佑镇,你昨晚在酒吧说的话,是认真的吗?”然后他意识到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开场白。

“哪句话?”朴佑镇的眉毛拧着,姜义建想他其实记得,但他不想面对什么的时候,就会出现这个表情。

他嘴角淡淡一动,把手撑在朴佑镇身后,只能自己点题,“你说,我是你男朋友,那句话。”

姜义建的声音有点宿醉的沙哑,这种带着压迫感的姿势让朴佑镇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他格开了姜义建放在他耳后的手掌,“没有关系,你反正不是。”他听出自己语气中的挑衅。

留在不锈钢材质上的指印迅速蒸发了,一如他们之间那点不稳定的情愫,摇晃一下就会变成苏打水中的气泡,通通消失不见。

他没法安慰自己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本来他最大的武器是坦诚,因着这武器他所向披靡。

对自己和别人他都不会过分深究,讨厌就转身,有目标就去做,不感兴趣就避开,他讨厌横生枝节。

姜义建把他变成一个没有目的地的旅人,着急地在路边问路,可根本不知道要去哪。


剧本会是要讨论结局的改动,朴佑镇写的初稿是让男女主角错过,但河成云提出可以让女主角旅行之后认清自己的心意,然后再次相遇。

他的开朗总是挂在可爱的娃娃脸上,“毕竟,推特上观众们的想法是这样呢。”

“我也觉得这样改,剧情会更饱满。”姜义建在桌上敲了敲手指。

朴佑镇撕着大拇指上的倒刺,没有抬头看姜义建。

他不知道姜义建是不是故意和他作对,但他的温和闲宜倒像是真的。



把姜义建领来咖啡馆落座后,朴佑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随便、实事求是,“可能有些误会。”

不是。

“同意你来住是因为能有人尽快分担房租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

不是这样。

“吃软糖只是凑巧超市打折。”

说谎。

“下雨那天我只是顺带帮你撑了伞。零食是不小心买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昨晚河前辈拜托我把你带回家,所以我才去的。”

别说了。

“总之,我们只是室友关系吧。”

绞着藏在桌下的手指,朴佑镇竭力压住了尾音的颤抖。

他从来不想对抗情绪的暗涌,那是不能对抗的——即使他暗中期待着那个明亮的结果,此刻他只想逃避。

姜义建的双手不紧不慢地在雪白僵硬的细麻餐布上擦拭,目光胶着在朴佑镇脸上,一寸寸往下移。

朴佑镇感到自己仿佛被沾了热油的刷子反复舔舐,他在姜义建的视线下无所遁形。

“佑镇你,知道我们哪里不同吗?”

朴佑镇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他了,不管自己怎么挣扎,他都是这么游刃有余的样子。

游刃有余得面目可憎。

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姜义建才复又开口,“我不会还没开始就想逃避,能开心一天算一天。”

朴佑镇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但姜义建从那天以后没有主动找过他麻烦,朴佑镇也刻意压抑住了自己胡思乱想的习性。

没关系,没关系的,如果有什么没有发生,应该庆幸及时止损。

这种粉饰太平的企图被果子的丢失彻底震碎了。

找遍了家和附近果子爱去的地方,他呼唤着一遍又一遍果子的名字,可再也没有熟悉的毛茸茸身影跑过来蹭他的手掌。

他害怕极了。

果子是他从心底里接受的、不被外界限制的唯一亲密伙伴,他无法容忍这种失去。

姜义建看见他的时候,他站在家门口的路灯下,鼻尖被冻得通红,就快要哭出来了。

他皱着眉想问怎么回事,朴佑镇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义建哥,果子丢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他脑海里有无数不好的画面了,但他怕说出来就会变成真的。

姜义建的脑子嗡的一声,一方面是因为他对果子的感情,另一方面是因为朴佑镇,他平常总是例行公事般叫他姜前辈。

此刻他这句义建哥叫得他心里发麻。

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裹在朴佑镇脖子上,“你先回去,我一定会把果子带回去。”

姜义建其实心里没底,但他又有点微薄的第六感,他觉得会找到的,果子于他们而言,都很珍贵。



说来奇怪,听了姜义建的话,朴佑镇真的安下心来。

他摸着果子玩的毛绒球,耐心等待着姜义建,等待着他相信的那个人。

姜义建抱着果子进门的那一瞬间,他的眼泪突然流下来。

他慌忙把果子抱过来,果子因为他疯狂的亲吻不适地叫了一声。

“我在停车场发现的,果子躲在车底,可能是害怕移动的车子吧,还好没事。”姜义建声音带着点室外的凉意,像喉咙落了把沙子,哑哑的。

朴佑镇看着姜义建落了灰尘的鼻尖,几乎能设想出一百种他们分手的场景,都是他剧本里写烂了的桥段。

去他妈的,朴佑镇想,到那时候就索性鱼死网破吧。姜义建可以继续回去做他的少爷,安安稳稳地继承家业,或者遇上另一个水蜜桃样的男孩子,从朴佑镇的世界里全身而退。自己呢,也可以好好做编剧,有朝一日可能运气好名声大噪,也可能一辈子只能把名字署在别人后头。无论如何,他都落得一份清静,谁再准备像姜义建一样来烦他,他都可以这么回应,“去你妈的。”

这么想着,他觉得无比地自由,能跑能跳能吃下一整份海鲜披萨的那种自由。

于是他在姜义建准备回房间的时候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越来越瘦了,白皙的皮肤下是青色的血管,被冷风吹得冰凉。

朴佑镇牵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沉默着脱完了衣服。

姜义建眼里涌动着晦暗不明的光线,在他伸手过来解自己衬衫纽扣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



首尔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朴佑镇望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人,又闭上了眼睛,姜义建的热度几乎要将他融化。

他不由得把姜义建宽阔的背更加抓紧了些。逻辑没有用,像他这么难动心的人,遇见姜义建简直像中了大乐透,他死也不该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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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年,他们几乎做完了所有情侣该做的事,比如在电影院里偷偷接吻,一起吃晚餐,或者是从浴室里一路做到房间。

唯独有一件没有完成,自始至终,他们没有说过跟爱有关的字眼。

那天晚上姜义建把头埋在朴佑镇的颈窝里,问他要不要再去一次江原道。

他说好。

那是不问世事,抵死缠绵的三天时光。

姜义建说了很多傻话,是活在都市里的他绝不可能说出口的,因为字字句句都真得让人害怕。

他们最后一天开车去那家露天温泉酒店的路上,朴佑镇看见夕阳的余晖落在雪岳山上,而夜色已经掩埋了前面的山峰,一个在明亮处闪耀着橙金的光泽,一个在暗地里泛出幽蓝的色彩,身上覆盖着漫不经心的雪。

忽然一阵前所未有的宁静袭来。

姜义建腾出一只手,握紧了他。



那天晚上,姜义建将自己明天的行程告知了他。

很常见的安排,他是要负担起家族的人,这些日子以来的编剧生活是他妈妈给他最后的自由时光,明天他就要飞去英国留学,读MBA。

姜义建的神情称得上平静,仿佛这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也是,他早就接受了,他也不得不接受,朴佑镇觉得自己不应该太失态。

他抓紧了手上的抱枕,姜义建接着说,“我在这里预定了两天的房间,我想,明天你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再回去。”

朴佑镇的目光抚着姜义建的脸,每一处都不放过,姜义建低垂着眼睛,浓密的长睫毛有些无力。

他真的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省得他们应对送别的局面。因为他知道朴佑镇应付不来。

太绝望了,以至于他用力扯出一个笑来,“好。”

他其实早就猜到了。

姜义建的签证办好之后,他在他房间的桌子上看见过。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们沉默地躺在床上,不敢入睡。

因为再睁开的时候,他们就要永远地失去彼此了。

姜义建最终摸了摸朴佑镇的头发,轻声说,“睡吧。”

朴佑镇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其实姜义建起来的时候,朴佑镇是醒着的,虽然姜义建的动作轻得像幽灵。

他能感觉到姜义建临走之前在床边停留了很久,久到他怕姜义建发现自己是在假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了,既紧迫,又漫长。

他最终听见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终于落下泪来。

//

收到姜义建的邮件是在一个夜里,内容简短。

“佑镇,
走的那天早上,我知道你醒着。
很多事,我们不敢说出口,因为必须要做出选择。
我在这里一切顺利。
希望你安好。”

朴佑镇咬了咬手指。

他可以回信说谢谢,以表明自己的冷酷无情,或者祝福他可以回到正轨。总之他有无数用来敷衍的屁话可以说,却什么也没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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